农村四十年变迁之移风易俗

父母都出生在农村，通过努力在县城落了户。我和两个姐姐小时候每逢放假，都会到舅舅家去住上一段时间，那是我们最开心的日子，因为在那里有很多的玩伴，可以自由的在河里游泳，可以到山上吃西瓜，可以在田间地头抓泥鳅、钓青蛙……我们三姊妹很羡慕那时的很多玩伴不用上学，尤其是女孩，读书的就更少了，她们父母说“赔钱货，反正要嫁人的”。那时候的人很穷，也很闲，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吵上大半天，招来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观。吵架的原因无非是张家偷了李家的茄子，王家摘了赵家的辣子。要是丢了一只或鸭，那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了，能从村头骂到村尾，咒上小偷家的祖宗十八代。其实小偷小摸的事情挺常见，你偷我的，我偷他的，大家都想占点小便宜。我陪表哥在山上守西瓜，想吃西瓜了，都不舍得摘自己田里的，跑到别人田里去偷，因为自己的瓜要卖钱的。六表哥因为内急，在路边大便，被舅妈一顿痛骂“吃自家饭，肥人家田，败家子！”都是“穷”闹得。左邻右舍有了矛盾纠纷，村干部说话是不算数的，要族长说了算，族长在村里是天一般的存在。有一次，村里一个小孩子在河边放牛，把牛放到一边吃草，自己去河里玩去了，结果牛吃了邻村的禾苗，被邻村的人把牛给关了，要大人赔钱赎牛。孩子哭着回来告状，族长得知，大发雷霆：“欺负到我姓邓的头上来了！”要全村每户出一名男人，带上锄头、扁担、柴刀，第二天去邻村找回“面子”，并发狠话：“谁家不出人，白事不抬殇（抬棺材），红事不随礼”。那一夜的气氛沉闷之极，舅舅舅妈在房里嘀嘀咕咕的说着话，孩子们也没了往日的欢笑。第二天，公社领导得知了这个消息，及时解决了纠纷，制止了这场宗族械斗，大人们都骂骂咧咧的回家了，但谁都看得出大家暗暗松了一口气。

改革开放后，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随着外出打工人员的增加，农民快速的富裕起来。小偷小摸现象没有了，甚至地上掉了一毛钱，都没人肯弯腰去捡起来。富裕起来的农民开始热衷于修谱，为自己找个光鲜的祖宗。老族长已过世，新族长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风光，说话没人听了，有矛盾也不找他了，修族谱倒是跟他“专业对口”，于是由他来负责这个事情。我父母亲为修谱出过钱，也得到一本族谱。我拿来一翻，不禁哑然失笑，往上翻五代，这个“公”，那个“公”的，却连个秀才的功名都没有，都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被子孙后代自封了个“公”的称号。还有一个大家比较热衷的事是赌博。每逢过年，打工回来的人们三五成群围在一起，“老牌”、“跑胡子”、“炸金花”、“斗牛”……各种各样的赌博方式，几十、几百甚至上千元大小不等的赌注，让许多人省吃俭用、辛苦积攒一年的辛苦钱打了水漂。我一个表哥，在工地上装模板、搭架子，干着最苦最累最危险的活，吃着最省最差最没有营养的伙食，攒了六万块钱准备回家过年，在镇上被几个“朋友”强拉去喝酒，酒后又玩几把，结果一夜之间，六万块钱输的干干净净，还欠别人几万块钱债。没脸回家，买了一张车票，又出去打工去了。也许是穷怕了，富裕起来的农民特别好面子，生怕别人看不起。家里有个红白喜事，都恨不得把老底翻出来大操大办。张家儿子结婚，放了两万元鞭炮，请来放映队放三天电影；李家父亲大寿，就一定要放三万块钱鞭炮，请戏班子唱五天大戏；甚至有一户在外搞房地产开发发了财的村民，父亲过世，请来鼓乐队、戏班子、放映队折腾了近一个月......在一片硝烟弥漫的鞭炮声、一阵阵锣鼓锁啦的喧哗声中，大把的钞票像水一样流走了，留下的只是“大方”、“豪爽”、“有钱”的虚名。值得庆幸的是，大人们都懂得了让孩子受教育的重要性，只是出发点有点单纯——不读书，没文化打工没人要，所以孩子读到初中毕业就可以了。

自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大力提出建设 “美丽乡村、幸福家园”，把移风易俗作为美丽乡村重要的一个内容来抓。一大批象浙江省湖州市安吉县鲁家村党支部书记朱仁斌一样的致富能手走上前台，带领大家走共同致富的道路。人们再也不象往日那样通过大操大办来“炫富”了，做致富带头人，“四跟四走”兴办产业带领贫困村民早日实现小康，才是正确的“炫富”方式。谁家有了红白喜事，乡镇、村组干部都会热情帮忙，并善意的提醒节俭办婚丧的注意事项。我曾在美丽乡村——溆浦县桥江镇独石村看到过这样一个奇怪的现象：一家人办丧事，出殡时除了抬棺的人之外，后面还跟着几个拿着扫帚的人在扫洒落的纸钱。听村干部介绍，这几个人是这家人的亲戚，是被请来打扫一路上的卫生的。讲究环境卫生，婚丧嫁娶不扰民是美丽乡村建设的重要标志。一番话让我很感叹：农村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宗族势力在农村消亡殆尽，族长的身份早已被大家甚至是他自己遗忘了，现在正在政府的引导下种大棚草莓，家里修了一栋二层小楼，小日子过得很红火。往日随处可见的麻将馆取缔了，各类文体健身场所建立起来了。打牌的人少了，锻炼的人多了。过年时村里人也不聚在一起打牌了，而是在政府的引导下，组织篮球赛等各类文体活动，为了比赛几分的输赢，往日一夜输几万脸不变色的“老板”们争的面红耳赤，特别较真。现在村里的孩子，用老人的话说是“赶上了读书的好时候”，失学现象已经消失了，本科生、大专生比比皆是，最不济的也会读个职业技术学校，学一门技术。我五表姐的女儿去年大学毕业，想读研究生。五表姐家里不算富裕，还有一个儿子在读高中，从她内心来讲，是希望女儿能参加工作的。但是当女儿提出了这个想法，表姐却满口答应，她说：肯读书是好事，我再苦再累也要支持她。

移身上的贫困易，移心头的愚昧难。改革开放到今天，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扫除了几千年来笼罩在中国人民头上的贫困现象，堪称奇迹。更为难得的是破除了千年来的陈规陋习，驱走了群众心中的愚昧，开启了民智，提升了全民族的文化素质和道德修养，这才是真正的、伟大的奇迹。